本周课程文字内容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担任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理事、外国儿童文学研究会理事、2024年国际安徒生奖评审。

国际安徒生奖是儿童文学的最高荣誉，被誉为“儿童文学的诺贝尔奖”。该奖由国际少年儿童读物联盟IBBY于1956年设立，获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赞助，以童话大师安徒生的名字命名，每两年评选一次。该奖项每两年颁发一次，由IBBY颁给提名时仍在世的作家和插画家。谈老师是今年国际安徒生奖唯一的中国评审。国际安徒生奖如何选书？有以下10个标准：

· 审美和文学的品质

· 吸引孩子并延展他们的好奇心和创造性想象力

· 激发同理心而不是单纯的同情心

· 让孩子觉得不孤单

· 正确的儿童观

· 吸引读者和作者对话

· 多元化的审美表达

· 文化的艺术性用途

· 从作者自身的文化视角去呈现世界

· 能够历经时间的新鲜感和变革性

对于文学作品的评审，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在我们的为人处事当中，包括在推进良好人际关系和社会良好秩序的建立当中，我觉得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同理心。那为什么会这么的强调同理心？我们一般在讲同理心的时候都会想到它的英语单词叫 Empathy. 为什么要想到这个呢？因为它跟另外一个词特别的接近，另外一个词叫Sympathy，它是同情心，所以很多人都会觉得为什么我们要强调同理而不是同情。乍一看这个翻译，感觉好像一个是偏向于认知，一个是偏向于情感，但其实这个翻译只不过是用了一个同理，实际上它也有着非常重要的情绪情感的领域。那当我们在讲同理心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讲：你有没有具备一种能够理解他人情绪的能力，能不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他人的感受和处境。我觉得我们中文的成语——“设身处地”真的非常好。在英文当中有一句俗语叫"Put yourself in others' shoes"就是“把你的脚穿在别人的鞋子里”，其实也就是我们中文所讲的“设身处地”，即我们能不能够进入到别人的情感世界当中去感受他的情绪状态。那么如果我们能够感受到的话，那就是一种更加深入的情感体验。而当我们在讲同情心的时候，比如说我们会同情一些乞丐，那是为什么呢？如果你细细地反思一下，你会不会觉得你的内心实际上是存在了一种旁观者和优越的感觉，你可能会对被同情的对象的处境感到难过、感到惋惜、或者感到关切担忧等等。但是它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表面的一种情感体验，真正的同理心所驱使我们去做的那些方式方法也会跟同情心不一样，它会让我们更加有效地去解决问题和帮助他人。比如说，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网上传的一则小动画《The Power of Empathy》（同理心的力量）专门来解释同理心跟同情心有什么区别。一只狐狸它掉进了很深的一个洞里，它就在里面大叫：“哎呀，我被困住了，这里好黑，我害怕、我受不了。”有头牛它站在上面，先是往下看了一下，但是马上它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爬到底下跟小狐狸站在一起。它会跟狐狸说：“嘿，我知道在这下面是什么样的感受，你并不孤单。”我们可以看到，它不是高高在上地去说：“你好可怜啊，掉进去了怎么办啊？我知道你很着急。”如果他说知道很着急，其实就已经是同理心，但是有的人呢？那个动画特别有趣，有一段是上面又来了一只鹿，我记得好像是一头长颈鹿。它探着头说：“你好惨哦。”它自己还一边吃着三明治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三明治？”同情心跟同理心的区别，可以通过这么一个小小的形象的故事情境，就能够知道同理心它能够带来的是什么，能够让我们去更好地理解对方，让他知道：我跟你一样，我体会过你的情绪所以你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你并不孤单。所以当我们在讲这个同理心的时候，其实并不仅仅是讲一种感受，同时它能够带来真正的行动，而这个行动其实也不是一种表面上的安慰，它能够让我们进入到他人的这种痛苦和不幸当中。所以一般我们说某个人情商高，其实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素质，就是他有没有很好的同理心。

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我们今天在讲儿童文学作品，这个同理心就尤为重要。因为在儿童文学中，它也会涉及到儿童跟成人之间的关系，或者在儿童学理论当中也有一种说法——儿童学是属于儿童跟成人的一种权利之争。所以需要去看作家如何去处理这样的一种关系。好的儿童学作品，它一般都包含这样的同理心，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样的关系，最终能够走向和谐的，能够走向共感、共情的应该都是要有这种同理心。比如说在描写处于困境中的孩子的儿童文学作品当中，或者是关于战争这一类比较具有惨烈的这种社会问题的作品当中都可以看到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人与人之间要达成这样的共鸣共情，即同理心。

“孤单”或者“孤独”，是不管在哪个年龄阶段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命题，同时也是文学中非常重要的母题。我们在讲文学母题的时候，经常会谈到爱、生命、死亡等等，但是有时候可能就忽略掉“孤独”。那么我们为什么在儿童文学当中要强调“孤独”？毕竟孩子的生活经验是有限的，但是同时他遭遇的一些事情却是非常之大的。尽管在成人眼里可能会觉得那不算什么大事情，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有一天，哪怕是他喜爱的一朵花落了，可能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非常敏锐，他们很希望有友谊、希望有陪伴。但事实上大家也知道，我们不能够时时处处都给予孩子无微不至的这种照料，所以孤独也是一种常态。所以我觉得在我们的文学当中，恰当地去表现孤独和帮助他们走出孤独尤为重要。那么为什么我们会强调好的作品要让孩子们看到、觉得自己不孤单呢？因为我们常常说阅读的一个要义就是要在书中看见自己，我们可以看见现实的、外在的、客观的世界和社会以及他人的生活，但非常重要的一点也是看见自己。如果一个孩子，他在书中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孩子，也等于说他看见了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相似的一些地方，包括相似的个性、相似的处境，尤其是相似的某种困境。甚至有的孩子他有缺陷，就像我前面讲的《我说话像河流》的孩子有口吃、《嚓嘭》里那只小鸟已经不会正常的唱歌。有缺陷、不完美，那么当我们在阅读这样的好的作品的时候，他会看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才这么不完美、只有我才这么孤独。所以他自己本身也能够养成对他人的同理心。说来说去，我们这个问题和同理心也是密切相关。比如说，本周我在我们大学开了一门儿童文学的英文课程， 本周的课上我讲了一本英文的图画书，中文版叫《我也好想赢》。

这里讲的就是一只狐狸跟一只熊是好朋友，然后两人特别喜欢玩捉迷藏。可是这个大熊呢，我们想到大熊的身子粗粗笨笨的，然后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去躲藏起来，所以他每次捉迷藏，一下子就被这个狐狸给找到了。但是小狐狸他特别的懂这只熊想要赢，所以他后来说，那我就答应你，就是让我数数，我数到一百再去找你怎么样，这个故事非常的曲折，非常的有巧妙的构思，它有很多个很多个的高潮，而且有很多意料之外的这种解决方式。我这里所讲的就是这个小狐狸，它之所以能够懂得大熊想要赢，那是因为它自己也是好想赢。所以正因为这种同理，或者说他也看到了这个大熊，他的一种孤独，他赢不了，他就很难过。所以小狐狸他就懂了，就先去成全对方。那么这本书我写的推荐语：一种高贵的意义是在于成全他人，但是我觉得一种理想的处理就是成全彼此。那么在这个当中《我也好想赢》其实也这么处理，就彼此看见了彼此的孤独，看见了彼此的需要，然后我们尽可能彼此的成全。当然这个故事他用非常幽默的一种open ending 开放式的结尾来表达。那么还有像汉斯雅尼什是今年的国际安徒生奖的得主，他提交的五部作品当中，其中还有一部是《犀牛来了》。

我想应该包含这么几个方面，一个就是真实性，只有来自于这个文化的、这个民族的人对于这种文化的表达可能才会更加的贴切。我记得几年前我在剑桥大学的 时候，有一位博士生做的论文就是关于这个cultural authenticity就是文化真实性的问题，很多时候当外民族的人、外来文化的人来书写另外一个文化的、另外一个民族的故事的时候，他可能会失真。所以在评选安徒生奖的时候我们也特别重视这种自身文化视角，呈现它的一种真实性。第二个就是我刚才也提到的独特性，我们一直强调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其实其实这个问题当然要从两方面去看，其中一面就是要强调来自民族的，它就具有它的一种独特性，那么第三个就是从自身的文化来看，那么另外别的作品它有别的文化的呈现，这样的话也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样性的多元化的这样的一种文化景观。还有一种就是当我们在强调自身文化的时候我们不是一种封闭性的，而是一种比较开放的，我们强调非常的强调这种开放性。所以你可以从自身文化去表现，但是你不能仅仅局限于自己文化的那么一个道德伦理或者一种风俗等等的呈现，要具有能够呃打通打动超越国界的超越代际的超越种族的这样的读者的共通性在里面。那么这里就讲到就自身文化，它的一种特殊性或者它的一种普遍性啊。但是我这里还是要再强调一下，就现在我们考虑一些问题，必须要注意到，很多时候一些问题它会存在，包括一个标准，它可能都会存在，像个硬币一样，可能会存在正反两面，那么当我们在强调啊自身文化或者特殊性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们还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有些文化它是具有敏感性的，甚至具有禁忌性的。那比如说战争，这次我们看到的提交的来自几十个国家的作家的和插画家的作品当中都有跟战争主题相关的。那么在这里，如果你仅仅从从你自己的民族国家的战争利益、战争立场、政治立场这个上面去表达，那可能就会陷入狭隘的民族主义。我们在评价战争作品的时候，非常重要的一个最基本的一个标准就是它有没有人道主义的立场。所以像这个，它既是自身文化，同时它也是具有普遍性的。这次蔡高老师提交的作品基本上都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从这个文本故事一直到这个艺术的呈现都是具有强烈的、夺目的中国风，比如说《桃花源的故事》《宝儿》等等。《桃花源的故事》是改编自大家都知道的中国的古代文学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它所表达的这种理想，是一种带有一种东方式的社会理想，或者说我们理想性一种人生的选择，归隐田园的一种选择等等。这个它难道就不具有普遍性吗？我想每个人都希望能够生活的容容易易。彼此和睦共处，理想的大同社会当中，所以你看它即使来自于我们古典的文学作品，但同时它也能够达到一种共通的人类生存理想。再比如说他有一个作品是《百鸟羽衣》，很可惜蔡高老师没有提交这部作品，我个人也是非常喜欢这个作品。去年我在IBBY国际插画双年展高端论坛上，我也是重点推荐了蔡刚老师，那当时我重点推荐的一个作品就是《百鸟羽衣》。

蔡皋老师的《宝儿》是我们中国第一位获得IBBY金苹果奖的作品。

那么这个作品它已经应该说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现在已经是经过了几十年的考验，大家也可以看到这蔡皋老师非常重要的一个代表作。那么这个刚才我在讲《百鸟羽衣》的时候更多强调的是从女性的立场可以看到故事的一种现代的阐释。那么在《宝儿》这个故事当中，它是改编自《聊斋志异》的故事，故事大家都比较熟悉，那么如果我们要从现代的层面上来说的话，它在传统文化的故事的基础之上，它又展现的强调的是一个儿童，他的一种识辨能力，他能够看出那个是狐狸精。那是一只狐狸在坑害他的妈妈所以也是强调了对于儿童的智慧、儿童的能力的一种尊重。这也是我们在儿童学特别注重的。那么在蔡皋老师的作品当中，还有像她的《花木兰》这样的作品也是跟我们的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但是它也是彰显了花木兰的女性主义，其实也是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一种解读。熊亮老师也是进入了国际安徒生奖的插画奖的短名单。他在应该是在新世纪初已经开始非常有意识的非常自觉的来进行了中国文化的绘本创作，具有中国精神的、中国气韵的作品。比如说他的《小年兽》，还有像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部作品带有地方色彩的《小石狮》，如果大家从网上找一下，在B站上有一个是用闽南方言它来讲的故事的话，那可能就一下子能够更好的领会到这个地方的文化的色彩。

这个题目也是源自于我近些年来一直关注的这个主题，再加上战争也是从古至今一直存在，是带来了巨大灾难的这样一种社会现实。所以我就想着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品应该也有这样的底气胆量智慧去表现这样一个重大的主题，尤其是它跟这个呃，当下的和未来的人类社会都是紧密相关。那么当时我选了这个主题之后呢，我是通过国际的各种就学术平台发布国际征文，收到来自不同地区和国家的学者们的积极的响应。那么参与这个项目的学者来自亚洲欧洲非洲美洲大洋洲都有，而且很多正好就是处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地区，比如说有来自像巴勒斯坦的，有来自伊朗的、来自俄罗斯的，波兰的、德国、法国、西班牙、土耳其、哥伦比亚等等。那么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大家都觉得这个项目意义重大，所以他们非常积极的来参与。现在我已经把这个项目完成了啊，我也写了一篇比较长的序言来概括这个项目的意义。那么这本书的题目就叫《创伤与疗愈：战争与和平国际儿童文学研读指南》，应该是会在今年的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份由21世纪出版社出版，那么当我们在因为我是每一篇文章都要看过去，我自己也写了一些文章在里面看这些的时候，真的是有感触，打动人心的地方特别多，甚至有些作品读了之后让人痛彻心扉。但是有些作品也给了我们疗愈的方向，给了我们一些可行的途径，也给了我们很多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和心与心之间的这种触碰所带来的感动。我就举那么几个例子，比如说中日韩祈愿和平系列当中涉及到的一些作品。

当时中国日本韩国有12位作家，就每个国家围绕着二战时期东亚地区的这种战争写了这样的战争与和平为主题的作品，那么其中就有我们今天反复提到的蔡高老师的代表作品《火城》。

《火城》是在2013年的时候出过一部，那么之后在2023年他又出了一部新的版式的作品，用了很多的折页。那么在这次安徒生奖的时候我也是特意在评奖的现场把这个作品拿出来，然后展现给所有的评委们去看，给他们分析这个作品。蔡皋老师并非仅仅是表现我们中国古代文化，表现中国民族文化，她同时也在关注着与当下息息相关的一个战争与和平的主题。那么在这个作品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它是用的一个小女孩，它是以1938年湖南的长沙文夕大火前夜，这个前夜和大火的发生这样一个时间段来讲述了这么一桩悲惨的历史事件，它是以小女孩的回忆的口吻来描述这个大火前后的古城的景像，然后到最后我们可以看到曾经的这种繁华和安宁最后都被付之一炬，都变成了一座毁坏极其惨烈的废墟式的家园，原版的故事当中不断的在谈到这个没有了、那个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一种哀叹。那么在新版当中呢，蔡老师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他变成了一个无字书，然后呢，所有原本的这些文字又进行了加工，变成了一封信，并且在那个信封里头放了一些照片，通过这些这样的一种独特的方式。

似乎是从一个过去的时空寄出一封关于历史灾难和渴望和平的这封信给当代的读者。那么这样的一种新的方式也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新的感动。还有作品像南京的姚红老师创作的《迷戏》，当时也是在这个中日韩祈愿和平系列当中的，也用到了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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