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书真正的价值

我们可以看到下一张图，这是书名页。我们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储藏室里面打开了灯，她用手拉灯的开关，然后我们看到这个储藏室里面有楼梯，有脚踏车，有吸尘器，有箱子。然后这个灯把这些东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就是下面的这一页，那什么形状的东西从那影子去对应。当这个小孩发挥她的想象力以后，这个影子开始有了一些改变。

小女孩在玩自己的影子，她摆出姿势，看到自己的影子的变化，她用手去做出鸟的形状，那影子就变成了一只真实的鸟。所以随着这本书一页一页往下翻，我们就发现上面现实世界的东西越来越少，可是影子世界，东西越来越丰富，影子的世界有棕榈树、有太阳、有月亮、有鸟，好像还有一只小的狼，是这个小女孩拿了一只破鞋子去扮演的角色。有时候拿着吸尘器的她影子看起来像一个非洲的公主，或者是一个非洲的女孩，吸尘器变成了大象。

所以这个女孩在她的想象世界里面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就像我们看到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在玩的场景。小女孩进入了想象世界，等到后来这个想象世界还跟现实世界起了冲突。直到妈妈呼唤这个女孩，她才回到了现实。但是那个影子的世界、那个想象的世界，依然存在。这个想象的世界是充满生命的，对孩子来说，他们的想象是非常灵活的、且充满创意的，那在这本书里面你就可以看到现实跟想象世界的对照非常有趣。我想孩子看这样的一本书可以看很久很久，连大人都会忍不住想这个影子是从哪里来的影子，跟现实的关系又是什么？我们看下一本无字书叫做《路边花》，是今年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创作者叫西德尼·史密斯的作品。那这本书原来其实是有一个作者写了一个小故事，是跟他自己女儿有关的小故事。

后来编辑认为这个故事可以由画家画，可以用无字书的形式来呈现。那这本书一开始描写这个爸爸带着小女孩走在一条街道上，他们在城里的整个画面都是用黑白呈现的，只有那个女孩的衣服是红色的，戴着帽子的这件外套是很明显的。

画家是用了很多的格子或者我们称为图框来呈现时间推移造成的变化，他们在城市里面走，小女孩东看西看，最后看到路旁脚踏车旁边的一个野花。无字书可以帮助我们更仔细地去观察画中的细节，而图框与图框就是一个景到另外一个景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小女孩注意到了一些什么，这个小女孩开始到处采路边的或墙上的野花，然后颜色一点一点地出现了。

除了花的颜色，我们还看到水果摊的水果或者计程车的黄色，然后画面的颜色开始增加了。你看这个图框的分配，从上到下或从左到右就好像摄影机的镜头，有时候从上往下看，有时候是平视的，有时候是远景，有时候是特写。借着这一个一个的画面，我们就好像看电影一样。再看这一对父女，他们怎么走过城市的街道，然后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走进了公园，这时候小女孩已经收集了很多野花，她开始把野花送出去。她送给一只死去躺在小路上的麻雀，她还送给躺在公园椅子上的流浪汉。

他们走进公园时我们看到的这个公园好像是没有什么生机的，但是随着这个小女孩送花出去，这个公园变得绿了起来，颜色丰富了起来，彷佛从冬天变成了春天。当他们走出公园回到他们住的郊区，颜色就变得更丰富了。好像在告诉我们：随着这个小女孩的举动，这个世界也变得缤纷起来，变得温暖了起来。而这个爸爸呢，看到小女孩的举动，他的心情也不一样了，他放下了他的手机，然后两个人高兴地回家去了。这个故事是这个父亲观察一个小女孩的举动，然后创作出来的。画家完全不用文字，只用图像把这个过程表达出来。

还有一本无字书叫做《流浪狗之歌》，是大家很钦佩的一个比利时图画书作家嘉贝丽·文生的作品。这本书的主角就是一只流浪狗，画家完全用铅笔来画每一幅画面。

那这一本书的画面不像刚刚那本是用了很多图框，这本书就是左右页翻页。有时候有跨页图，但大部分都是像这样左边一张图，右页一张图。如果你仔细看这本书，可以看到这个画家很准确地去掌握画面的空间感，然后用好像很随意的线条表现出动作或者是速度。

你看左边那张图，这个车子在马路上开，然后一只狗就从窗户里好像被丢出来了。你从它的身体的姿态，你可以知道它是腾空的，它被丢出来遗弃了。可是这只狗却快步地跑向那台已经开走的车子，它在追那辆车，右边我们可以看到好像很凌乱的线条，表现出速度感，因为狗急切地往前追，而那个车子却快速地离开了我们视线。

再往下看两张图，这张一个比较远，左边那张图狗还在追车子，但是那车子跑得很快，这狗离车子越来越远了。而右边是一个比较近距离的，我们看到这个狗还是继续飞奔往前，它的腿腾空了，然后身体像一支箭射出去，它还是急切地想要去把它的主人追回来，然后再看下面的两页。

左边我们看到这狗还在追，这是又用一个斜的角度看它追。然后右边我们看到的是车子里的主人在回头看，远远的路上有那只狗在追。右边我们看到那个狗在远远的地方是一个小黑点，但是这个主人一家有三个人，这个主人从窗口往后看，显然他看到那只狗在追他们，但是主人的心很硬，不打算让那个狗回来，主人跟他的家人只可以看到头和回头的动作对不对，但是他们的表情却由车子车灯和引擎盖前面的这个部分让我们看到了主人的心情和额他的表情，那种不愿意的表情表达出来了。

那我们再往下看，还有一本书《小池塘》，是日本作家新宫晋的书。

新宫晋其实是一位雕刻家，他创作了好多本非常精彩的图画书，有的没有文字，有的只有简短的文字。《小池塘》这本书是用鸟瞰的角度，在高空往下俯瞰，让我们跟地面上的小小池塘的距离越来越近。也就是镜头好像从高空，慢慢慢慢往下降，我们先看到白色的云朵，再往下看到周围的树林，看到小池塘里面印着白云。然后我们再靠近一点，已经接近池塘的水面，看到白云在空中漂浮，映到水面上。右下角我们看到在水面上有鸭子游过。鸭子游过的地方出现了水波，水波就把白云原来完整形状变成碎了的一小块的形状。

我们还看到水面上有乌龟，然后你还可以看到右边好像是阳光波光粼粼在水面上出现。

接着我们再靠近一点，看到水面下有鱼在游，然后突然水面上出现了强光像是闪电。为什么猜测是闪电呢，因为下一张图，我们看到水面上开始有滴下来的雨。水面上出现了雨滴滴到水面掀起的一点点的涟漪，接着水面上的雨越来越多。

然后慢慢地雨过去了，天又放晴了，我们看到蜻蜓在水面上飞，然后下一夜我们看到太阳出来，所以映在水里的云周围都镶了金黄色的边。我们还看到天空有飞鸟经过，之后天色慢慢变暗，彩霞出现在水里了。

晚霞之后，天暗了，水面的池塘也变暗了，变成了暗蓝色。你也发现镜头开始又回到上空。慢慢离开这个小池塘。一直到最后，小池塘只剩下一点点。最后一幅右下角的是不是很像一幅抽象画画，好像整个宇宙都容纳在这个画面里。

新宫晋在这本书的最后说，他画室后面有一个小池塘，在那里总是能够感受到物换星移四季轮回以及万物的生长。我经常会久久地凝望小池塘的水面，因为只要一直静静地凝视，就会在里面看到整个宇宙，所以这也就是他创作这本书的用意。

那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这本书就像一首诗一样好，我就举这几个例子给大家，希望让大家看到图画书中的无字书——虽然只有图像，但是内容却那么的丰富，有这么多的可能性。

无字书怎么读？

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只是我们可能有一个步骤，就是观察，就是对图画如果我们观察得更仔细，通常我们就会更能够了解这幅画在说什么。

那我就拿一本书来举例子，《不可思议的旅程：彩虹国度》，其实这是三部曲中的第二本书。

我们先来看第一个画面，这是故事的开始。在书名页我们看到有两个小孩骑着一辆脚踏车，这是两个人共骑的协力车。然后开始下雨，这个画面如果大家慢慢地看，带着你的孩子一起看的时候，你不妨让孩子来观察，你就问他：你看到了一些什么呀？这里面有几个人呢？还有一些什么东西呢？

让他们花时间让他们看，他们眼睛很锐利，他们一定慢慢地就会看出好多好多的东西。他们可能会说，看到了美人鱼。右边是一个雕像还有个有翅膀的，会是天使吗？还是什么雕像？有公园的椅子，有路灯，有一个拱桥，然后这两个小孩好像是在桥下等雨停，但是这个桥下有一扇门。然后那个小女孩好像在看着那个门，是不是听到那个门后有声音，会不会门后有人呢，或者他们会看到拱门的那边有另外一个好像佛像的东西。

然后他们看到了树，看到远处的房子等等。所以你让他们多花一点时间看这幅画，然后去描述他们看到的这个步骤——我们称之为观察与描述。就是把他观察到的东西说出来，看得越久，他们看到的东西越多越好。譬如说，他们会看到有一只紫色的鸟在男孩的肩膀上，他们会看到雕像的手上有像棒子一样的东西，而在脚踏车上方有一个圆形的图案，上面好像也有棒子的形状。那这些都是他们花一点时间以后能够看到很清楚的细节。然后你可以接着用推理的方式要他们去推理，看看这个故事接下来会怎么发展。那他们可能会说，那个门后面会有人出现，或者他们会有其他的猜测。那我曾经试验过给小朋友看，他们可以讲出好多好多的可能性，那在他们推理的同时，你可以问他们，你这样说的理由是什么，就是让他们说出来。一定要在话里面找到对应，这个推测才是比较有可能性的。接下来我们看下一页，你就看到果真从那个门里走出了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呢——国王。

怎么知道他是国王呢，他戴着皇冠是不是？然后国王一只手拿着的是一张纸吗？纸上有图案。另外一只手上拿的像一个棒子。我们刚刚看过好几遍，至少两个棒子，那棒子到底是什么呢？这国王手上拿的是橘色的，对不对？然后他另外一个手势是把一只食指放在嘴巴前面，这代表什么意思？他身上又挂着什么？接着右边是连续图案，当然门上面还有图画，这些都可以仔细地看。然后让他们说出来，他不知道的东西会问你这是什么，那你就可以告诉他那右边是连续画面，我们看到左上到右下是三张三个图，然后左上的那个图，你就可以看到国王把那一张纸上面有图案的纸交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手上也拿了一个棒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颜色的呢？是紫色的。

其实如果看了前面第一本书就知道这些棒子其实都是笔，都是不同颜色的蜡笔。然后这个小女孩身上挂着的就是国王给她的，好像是一个装笔的袋子，一个一个环，那国王挂在她的身上。接着国王就被士兵拉到了门后面把他押走了。然后我们看到小男孩、小女孩惊讶地看着国王被抓走。但是国王留下了一支橘色的笔，小女孩手上有红色的笔，小男孩手上有紫色的笔。这些笔有什么作用呢？那这就是这个故事，一直在吸引我们进一步地去看下一张图，我们就看到这两个小孩从那个门里出来，跑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个地方呢，在第一本书里小女孩就来过了，这是一个由各种各样建筑物组合而成的一个国家，但这时候这个国家的国王被敌国或者是敌军带走了。这个城里到处都有火光都在燃烧，显然是被敌人占领了他们的国家。

而男孩跟女孩要怎么办呢？好，我们再看下一张图，我们就发现这个男孩跟女孩在研究国王给他们的这一张地图。可以让他们去猜猜看这个地图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呢？那地图上面有哪些颜色呢？那又有什么形状呢？又有什么样的线条呢？那都可以慢慢地去看，小朋友很喜欢这种藏宝图，怎么样解这个藏宝图上这些图像的意思呢？

接着我们又看到他们画了一只好大的鱿鱼。然后这两个小孩穿着潜水衣，跟着鱿鱼潜到海底去，海底有好多建筑，有些是小朋友认得的，有些是小朋友认不得的，那我们可以用电脑去找一找资料给他们看。

譬如说我找出来这些建筑物，里面有竞技场，有希腊的神殿帕森农神殿，有罗马的凯旋门，也有中古时期到这个文艺复兴时期常见的钟塔钟楼。所以可见刚刚那张图里的建筑物，都是欧洲过去文明所留下来的一些重要的建筑。

所以像这样的一本书，可以带小朋友看很久很久，每一幅画面我们可以观察，接着去描述。然后接着去找出证据来推理故事里面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图画里面告诉了我们一些什么，那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像这么丰富的一本无字书就好像读一本厚厚的奇幻小说一样，这都是在亲子共读时可以享受的乐趣。

优秀的儿童图画书有哪些共通的特点？

当然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地板底下还有小老鼠的家，一窝小老鼠，那它们怎样生活？你可以看到这个画家很聪明地把这个画面用那个木头框框起来，就仿佛是建筑物一样，在这木头框里面让我们看到这个居家的环境。当裁缝的爷爷正在为他的孙子做衣服，我们看到犹太人的市场，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是多么爱这个新生的孩子，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多么的好。后来这个小男孩上学，学校是什么样子，每一张图都可以让我们细细地去看文字和故事，把我们带到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里。但图画好像开了一个空间，开了一个穿透时间的空间让我们看到住在这种社区里面的犹太人，他们怎么样生活。所以我觉得一本好的图画书就是在文字跟图像的搭配之下，把时间感把空间感都呈现出来，而且还能够把读者带到书里面的那个世界，不论是小读者大读者，都彷佛可以走进那个图画当中，去感受这一些画里的人物他们的感受，好像去实际体会他们的生活。

这是我觉得一本好的图画书非常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让读者可以走进画里面去跟画中的人物故事中的人物，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去经历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故事。

我最新翻译的一本书叫做《你记不记得》，是西德尼·史密斯最新的作品，简体版跟繁体版都是我翻译的，这个文字也不多，但是实际上是这个作者自己的亲身经验。

那在这本书里面，一开始我们是看到两只脚躺在床上，然后后来我们发现这两双脚是一对母子的，他们躺在床上聊天，聊什么呢？聊他们过去的回忆。

譬如说因为是晚上，所以画面一下亮一下暗，他们躺在床上回忆有一年他们一家人去野餐，我们就看到很多小的画面是连续画面，然后从这个不同的角度让我们看到他们的住家、外面的草坪、他们野餐用的蓝色的毯子，小男孩到处跑，爸爸妈妈坐在毯子上聊天，然后一张大的跨页图让我们看到这个小男孩，双手捧着他采的梅子过来给爸爸妈妈，整个画面是一个跨页，然后看到右后方是他们的家。

这种非常温暖的回忆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接着他们轮流讲他们记得的事。然后小男孩又讲到他第一次学脚踏车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接着一个跨页图让我们看到他因为不会刹车，所以整个人倒在那个干草堆里面，但是他在哈哈大笑。左边那一排呢，是这对母子二人躺在床上回忆，我们看到光线越来越亮，一直到早上，从夜晚到早上那中间的页面我们可以看都是小图，那这些小图就是他们回忆的片段，回忆事情是怎么样发生的。

最右边呢，是一个跨页图，是一张大图，到最后我们才发现，原来他们母子两个搬了家，从乡下搬到城里面。中间最下面那张图就是他们搬到了新家以后，我们可以看到家里面堆满了他们搬来的东西，这时候我们发现原来是这个父母亲分开了，爸爸留在乡下，妈妈带着小孩到城市里生活。

然后这时候小孩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外好多的车子，他闻到面包店里面面包的香味，他就开始问妈妈说我们是不是把现在这个时刻也留下来当作回忆。他说我们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这是小男孩自己在说我们没有问题的啊，虽然跟爸爸分开了，但是我们会好好的。那实际上这个小孩心里面一定是有很难受的那个部分，但是他把它隐藏起来了。他反而在安慰妈妈说，没问题的，我们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那这是作者史密斯自己的亲身经历经，他八岁的时候，父母亲离婚，他装得很坚强，因为怕大人担心他。但是实际上呢，那件事情对他的影响非常的深。

直到有一天，他成了图画书作家，他终于把这个事情用图像、文字把它表达了出来。他想要对读者说的是：无论如何，那些美好的回忆让我们知道我们周围的人对我们的爱，即使爸爸跟他们分开了，但他跟爸爸还是维系着很好的情感。所以他发现回忆中最重要的就是爱，以及他跟家人之间美好的那些回忆。所以这是西德尼·史密斯最新的这本书可以让我们看到图画书里面有很深刻的情感，这情感不是像小说那样完全用文字来描述，而是用文字或者专用图画来呈现，你可以反复地看，然后你可以越来越深地感受到文字跟图画当中隐藏的情感。那这就是我觉得图画书很厉害的地方，它可以刺激你的各种感官，视觉、听觉，甚至味觉、嗅觉的触觉感官透过图画跟文字好像都被挑了起来，所以让你有非常非常丰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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