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2日,“世界文学图景中的中国写作——曹文轩创作、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点击跳转)在北京大学召开,本次会议由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与《文艺争鸣》杂志社共同主办。北京大学党委书记郝平,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高洪波,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姜国华,北京大学中文系谢冕、洪子诚、温儒敏等专家学者50余人出席会议。
研讨会包括“小说艺术研究、走向世界的中国文学、作家型学者/学者型作家”三场,“走向世界的中国文学”一场由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教授李洱主持。意大利汉学家徐天佑、西班牙汉学家夏海明、中国海洋大学讲席教授朱自强、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研究中心(浙江)主任方卫平、南京师范大学教授谈凤霞、华中科技大学教授惠海峰(视频播放)、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纳杨、北京语言大学教授路文彬、北京大学教授韩毓海、李杨、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执行主编李蔚超、《当代作家评论》副主编李桂玲、《当代文坛》副主编赵雷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副主编钟媛发言。海外学者、译者汪海岚、余艾丽卡、雷曼、阿伦卡、额格希格、喜入以视频形式发言。
研讨会现场氛围热烈、内容丰富,生命树童书按照三场研讨会顺序和内容进行总结,本篇推文为系列第二篇“走向世界的中国文学”,点击查看前一场“曹文轩的小说艺术研究 | “世界文学图景中的中国写作——曹文轩创作、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一)”,最后一场推文也敬请期待~
意大利汉学家徐天佑
徐天佑(意大利汉学家):读《没有街道的城市》有感
当街头熟悉的道路、楼房与其它建筑、绿化带、水域突然消失时,人类对世界的理性分析和安排、对空间的掌控,还有世界的文明秩序也同样从眼前消失。余下的新环境是更接近原始世界的自然环境,但新环境可能比自然环境更恶劣,资源更匮乏。
面对这样的环境人的内心世界也会跟着崩塌。面对陌生和未知的可能性,没有办法再使用惯性思维并以价值观为导向。为了生存,我们只能回归历史前的状态:只有“单纯”和“理性”两面,但没有智慧,没有可以及时使用的有效套路方案。
故事里的新世界是一个需要重新征服的世界:人们需要建造一个小家,有干净的水资源和粮食,房间安全、保暖。人们可以自如行动,有使用的工具,想要寻找彼此,但也怕被遇到。这样的设定好像很新鲜,但其实并不陌生,10岁正在阅读《鲁宾逊漂流记》的我其实正是这样的感受。
当暴风雨变成轰炸,当孤岛变成了空城,当树木、石头变成破碎的瓦砾:恭喜你,你变成了这座空城的鲁宾逊,也变成了人类征服环境、克服困难的理性的象征。人不是一座孤岛,是社会的产物,没有了社会的约束和影响,是不是要学会重新做自己呢?
很多人跟我说,译者是最认真的读者,但每次看完曹老师的作品,我多多少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他:那是因为,读曹老师作品时我总会重返10岁,变成那个精神很旺、想象力无穷的自己,以致于我总会把他的书一口气看完!
曹老师的书我看了不少,《草房子》《草鞋湾》《萤王》《石榴船》等,最后一本是《没有街道的城市》。如果最开始翻译作品时,我没看那么多曹老师的作品,我也许永远不会明白曹文轩文学最核心的力量和重点:不是那些新鲜的画面和比喻,也不是那些从未出现过的语言组合、故事世界里的严谨逻辑。最奇妙的地方在于故事展开的节奏和律动,连续不断地创造张力和解决。曹老师像指挥官一样控制读者的心跳和呼吸速度。
像《鲁宾逊漂流记》一样,走出《没有街道的城市》里的困境也需要寻找、发现、理性分配和使用各种资源,梳理和调整心理的情绪波动。外界影响内心,内心影响我们对外界的认知。看完后,我们会重新思考和解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和意义。
感谢曹文轩老师用作品把我带回童年,把我带回那个天真又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代,也希望这样的作品能在全球获得像丹尼尔•笛福《鲁宾逊漂流记》一样的成就!
西班牙汉学家夏海明
夏海明(西班牙汉学家):以亲历的态度来面对这个苦乐参半的世界
我虽然是西班牙语翻译,但今天却想以文学爱好者、以读者、以观察者的身份来讨论曹文轩老师的作品。
我看的第一部曹老师的作品是《青铜葵花》,第一感受是这个故事很悲伤,也觉得很感人,更觉得这是一个很现实、很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让我了解到了七十年代的中国,我相信当时中国有不少这样类似的故事。故事情节的设计也蕴含了曹老师写作的特点,曹老师给读者展示了一个真实的、苦乐参半的世界,他没有隐瞒生活之苦,这一点也是我很赞同的一点。
未来如果有小孩的话,我希望他能接触那些会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能面对一个痛苦的世界,能够接受现实的世界。因为这是生活的真实性和复杂性所在,这是我作为读者读曹老师作品的一种感受。
每次聊到儿童文学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童年是人类真正的家园”这句话。不论国家、文化背景,世界上不管哪个地方的人对自己童年经历过的事情都会有比较特殊的感情。最后想感谢曹文轩老师给我们提供这个机会,享受精彩的故事,让我们每个人以一种亲历的态度来面对这个苦乐参半的世界。
中国海洋大学讲习教授朱自强
朱自强(中国海洋大学讲习教授):曹文轩小说创作的“先锋性”和“探索性”
“世界文学图景中的中国写作——曹文轩创作、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这样规模之高、跨界之广的研讨会,可能在儿童文学界的作家里边只有文轩一个人能够承担得起。
虽然今天研讨会名称里缺失“儿童文学”,但是曹文轩的作品实际就是跨越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的,具有很大的包容性和思想艺术的张力。儿童文学和儿童去哪儿了?就在文轩的《草房子》500次印刷里。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全世界四十多种语言,这证明他创作的是优质的儿童文学。
曹文轩在很多场合中说过一句话,不要刻意地去写儿童文学。实际上英国很多经典儿童文学作家都说过这样的话。曹文轩还说过:“我的小说就是儿童视角的小说。”我由此启发写过一篇文章《“儿童”作为一种方法——论曹文轩儿童小说的特质》。我现在特别理解曹文轩的追求,凭借这样的追求,他的作品才既是文学的世界,也是儿童文学的世界,凭借这样的追求,他的思想张力才有包容性。
我想谈一个具体的问题,可能目前儿童文学评论界也很少涉及到的一个问题:曹文轩儿童小说创作的先锋性和探索性。
我指的是他的一批短篇小说,比如说《再见了,我的小星星》《泥鳅》《马戏团》,看到这些短篇小说我会联想到《朗读者》这样的作品,联想到《教室别恋》这样的电影。
注:《朗读者》是德国法律教授和法官本哈德·施林克于1995年撰写的长篇小说。故事讲述了20世纪50年代的德国,15岁的少年米夏因为意外生病而与36岁的中年妇女汉娜相恋,他沉溺在汉娜温柔的怀抱中,迷恋上清新的肥皂香味。汉娜醉心于米夏朗读的经典文学作品,汲取精神的养料。米夏在不断的成长,有一天汉娜却不告而别。若干年后两人在法庭上相遇,汉娜因为曾经担任过纳粹集中营的女看守而沦为一名战犯,米夏在整个庭审过程中保持沉默。在狱中的汉娜经常收到米夏为其朗读的磁带,米夏也经历了结婚和离婚,故事以汉娜出狱前的自杀而告终。故事的深层含义则是近代德国人对于历史、暴行与原罪的自我鞭笞式的反思。
曹文轩写的是少年在思春期的时候对年长异性产生的朦胧的爱情。他在这方面的描写,作为小说家的艺术功力和一般儿童文学作品是不一样的,呈现的更为坚实、更为清晰。在《泥鳅》里写的是十斤子和三柳这两个少年共同爱慕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少妇蔓,他们产生的矛盾、纠纷由蔓引起,化解也是由蔓引起。
最后,蔓和三柳离开了十斤子住的草房。他们走的那天,十斤子送他们好远好远。作家用非比寻常的笔墨来描写十斤子,“第二年冬末,十斤子提着四百吨卡来到田边。三柳永远地走了,所有的水田都属于他了。插卡时,他的心就空落落的。第二天早晨收卡时,天底下竟无一丝声响,只有他独自弄出的单调的水声。水又是那么的冰凉,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全无一丝活气。十斤子忽然觉得很孤独。他只把卡收了一半,便不再收了,并且从此把那些收了的卡洗干净,永远地悬吊在了屋梁上。”对这样的小说必须细读,本来十斤子和三柳各有两百吨卡,分手时三柳的两百吨卡留给了十斤子,十斤子把四百吨卡插入下去,但是收的时候只收了一半便不再收了。怎么处理收了的卡?把它们洗干净永远悬吊在梁上。也就是说十斤子只想处理他自己的卡,就是他对少妇曼的感情永远珍藏在心底,那个房梁实际就是他自己的心房。所以我觉得曹文轩的涉及性意识的少年短篇小说是很有先锋性的,也是很有探索性的。对社会来说,带有禁忌性的主题他处理的特别有分寸,也特别到位。
最后总体谈谈我对曹文轩的认识,对具有百年历史的中国儿童文学来说,曹文轩是特殊而具有重大意义的存在。中国儿童文学有高原也有高峰,曹文轩就是一座高峰。自1978年中国进入改革开放以来,这个时代曹文轩的创作不仅是对于文体、对于某类题材、对于某个时期的意义,而是对整个时代的意义,对整个中国儿童文学的意义。
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研究中心主任方卫平
方卫平(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研究中心主任):希望能看到曹老师创造新的写作可能
我跟曹老师初识是39年前在昆明的全国儿童文学规划会议上,会议结束后我去曹老师的房间里小坐,聊了很久,但很多话题我记忆犹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为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界独特的、珍贵的写作者,参加这次研讨会,我又尽可能把他的作品进行了梳理。许多阅读的记忆又被唤起,多年的印象也有了新的认知。
比如曹文轩作品当中,大家经常提到他写“水”,这与曹文轩的记忆、经历相关。曹文轩笔下很多故事都发生在水边,白烨先生也讲到他在《天瓢》中对大雨的描述。他作品当中的很多意向、情感、姿态等,都是独特的。还有太阳,他写太阳、写阳光,这个意象在他许多作品中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曹文轩的风景描写也很值得一提,他可能是我们当代儿童文学写作中最重视风景作用的作家。有一年在他家里,他说:“我写作的时候前面要摆一些风景照。”这些描写背后可能带来的是中国儿童文学某些作品根本性质的改变。再比如他写的情感,他作品当中一个人的“孤独”是无所不在的,有生活的孤独,更有精神的孤独,他对孤独的表现、抵抗和坚持构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矛盾统一体。
我最近在重新打量他的一些作品时,特别想触碰到他写作中的困境。曹文轩个性高迈,他是儿童文学作家少有的自觉协作者,他2015年读哲学著作,我也听过他的一些专题讲座,知道他的阅读面之丰富。他作为作家的声音过于巨大的时候,就不断寻找新的题材,去创造新的写作可能,大家知道曹文轩一直在试图突破自己,但是我有时候也觉得,他笔下的故事,那些场景,生活中的各个时刻都是属于他的。这种表现既让他作为一个作家呈现鲜明的风格,有的时候却又可能带来某种束缚或者限制。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也希望能够得到关注和思考。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谈凤霞
谈凤霞(南京师范大学教授):“永远向自己沉潜,永远从自己飞出”:曹文轩的自律性与开放性写作
曹老师这一盛大的研讨活动不只是关于曹老师这一位作家的研讨,而是对中国儿童文学史上其中一座高峰或者一座高原的仰望凝望,是对中国儿童文学成功经验的回望,以及如何更好地走向未来世界的眺望。
知网关于曹老师的论文成百上千,我估计未来还会层出不穷。我从个人经验的维度出发,补充两方面:一个是江苏维度,因为我来自南京。这也是曹老师的源头维度,因为曹老师从江苏出发,是江苏人,他不仅属于江苏,也属于北京,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但是请原谅我带点家乡人的私心,先从小的地域说起。
我今天带来江苏省委宣传部和江苏作协组织编撰百年来的《江苏新文学史》(具体时段为1897-2019年),这一浩大工程历经数年,儿童编有三卷,总共70多万字,去年年底才正式出版。在第二卷的新时期江苏儿童文学和第三卷的新世纪江苏儿童文学中,关于曹老师的文学成就的论述是重要章节。大家可能有些疑惑,曹老师本身属于北京作协,怎么变成江苏作协了?曹老师虽然籍贯是江苏,但写作是在北京。不过,因为曹老师的许多作品跟家乡有关,而且曹老师成就卓越、影响巨大,所以我们就“自圆其说”,把曹老师当作重量级江苏作家,因为如果不把曹老师的文学纳入,那将会成为江苏当代儿童文学史的重大缺憾。曹老师是江苏人,他的很多创作(尤其刚开始的《草房子》《青铜葵花》),都是跟江苏地域风情民俗有关。曹老师现在成就如此卓越、影响如此广泛,必须要放进来。
第二卷新时期中主要论述曹老师短篇小说的成就,八十年代的短篇小说和刚刚起步不久的长篇小说的成就。到第三卷新世纪,曹老师作为三个板块进来,一个是曹老师长篇小说的成就,二是曹老师的图画书成就,三是曹老师作品被改编成的电影、电视、戏剧舞台剧等等。每一个板块都放在了首位进行着重论述,突出曹老师丰富高超的成就和举足轻重的贡献。
关于新世纪的曹老师的小说综论,我放在第二章“资深作家的长篇儿童小说”的第一节来论,主要从三个方面论析:一是文学观念的更新,二是题材和类型的多向拓展,三是诗性风格和文体建构。曹老师从理论到实践都强调“小说的艺术”,所以在评价曹老师的文学建树时,小说艺术也是非常必要的维度。在美学追求方面,他认为东方的意境与西方的深刻可以相媲美。在绘本方面提出“无边的绘本”的理念,从数量到质量都在走向某种无边。
再就是世界维度,曹老师的文学不仅是中国儿童文学的骄傲,也是世界儿童文学的骄傲。有幸担任2024年国际安徒生奖的评委,我有些好奇,想看看曹老师2016年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殊荣究竟是经过怎样的评选环节才能杀出重围、脱颖而出。国际安徒生奖是几十个国家推选出的作家插画家,而且是终身成就奖。各国候选人成就非常卓越,大多具有上百部作品,而且在国内外获奖无数,作品被广泛外译。2016年曹老师候选时面临的竞争可能也是激烈严峻。
今年评审时,我们是经过了八个月的书面讨论,今年年初才去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总部所在地、瑞士的巴塞尔进行为期数天的现场评审,评审过程是非常激烈的,我们中国有两位候选人很有希望。当年在国际安徒生奖评审现场,曹老师是以全票当选,这足以证明他创作的独到高超并且无可挑剔,因为评审过程中一旦有人提出异议便很可能引起一大片雪崩。由此可见曹老师获得国际安徒生奖实至名归,符合安徒生奖的国际标准——比如长期持续创作、具有高超的思想和艺术品质、真挚的儿童性(让孩子不要觉得孤独)、富有同理心、新鲜的原创性、(题材和文类、文体)多元性等多项评审准则。在今年的评审之前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讨论评审原则或标准,这次,普世性作为非常重要的一条被强调,我又添加了(open\challenging、pioneering)开放性、挑战性、先锋性这些准则,我想,曹老师的创作是符合并且也引领着这样的优秀世界儿童文学思想和审美风范。曹老师大量作品的外译和在国外的获奖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谢谢曹老师把“中国故事和人类情怀兼具”的闪闪发光、深情款款的中国儿童文学带向了世界高峰!
当下儿童文学创作许多都是跟风之作和迎合之作,但是曹老师的写作是一种自律性的写作——始终秉持文学本身应有的担当和律令。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美学家阿多诺在其《音乐的社会学导论》一书中谈到音乐是自律和他律的统一。“当音乐受到总体性社会的束缚时,自律性就起到抵抗的作用。尤其是在现代社会商品化的生产逻辑下,音乐的自律性显得更加重要,越是自律性的音乐,就越能体现出对他律性的反抗。”曹老师的写作极有定力和耐力,作为学养深厚的文学领域的学者,他清楚地知道好文学是什么。这种不跟风、不迎合的追求弥足珍贵。他在最初起步阶段的写作起就有了自觉的追求永恒的经典意识,并且这么多年来这一艺术准则始终不变,变的是他对自我的突破、超越和创新。他的写作是美的,是大气的,可以说是“天地人的合一”:“天”是形而上的耐人寻味的哲学,“地”是形而下的富有质感的生活和无处不在的风景,“人”是人性与童心,是他塑造的一个个站得住、留得下并且长得出(具有影响力)的典型形象。他的写作具有生命力和生长力,我很喜欢尼采所言——“永远向自己沉潜,永远从自己飞出”,这句话也能很好地用来说明曹老师追求自律性与开放性的写作格局和境界,这里的“自己”既是个体经验,也是他自己民族的东方美学经验。沉潜——沉下心来潜入人生的写作,飞出——有根基的突破和多边界的超越。他的作品也是值得大小读者一行一行去细细阅读,也经得起文学评论者们的文本细读。
四十多年来,曹老师始终满怀虔诚地走在一条“光荣的荆棘路”上。安徒生在《光荣的荆棘路》里写道:“人类啊,当灵魂懂得了它的使命以后,你能体会到在这清醒的片刻中所感到的幸福吗?在这片刻中,你在光荣的荆棘路上所得到的一切创伤——即使是你自己所造成的——也会痊愈,恢复健康、力量和愉快……光荣的荆棘路看起来象环绕着地球的一条灿烂的光带。……这条光荣的荆棘路,跟童话不同……但是它却超越时代,走向永恒。”曹老师也提到过这篇文章,他也一定是心有戚戚。我们有理由致敬所有心怀良愿、坚持不懈地行走在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上的探索者。
我向来认为,儿童文学不仅是审美的艺术,也是有用的建构,对于个人成长、对于人类社会进步都有其重要意义。曹老师在其著作《阅读是一种宗教》中说:“读书培养的是一种眼力——发现前方的眼力。……读书人读着读着,就有了前方,风景无边的前方。什么叫读书人?拥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叫读书人。”曹老师用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执着书写,滋养一代代人求真、向善、崇拜美、怀抱希望。
让一代代人看见风景无边的前方,成为目光辽阔、心灵润泽、品行高尚的读书人,也祝愿曹老师的文学造屋绵延浩荡,跨山越海,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仍然存在诸多全球性灾难和威胁的时代,以文学之笔“造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儿童/人士尽欢颜”。
华中科技大学教授惠海峰视频发言
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纳杨
纳杨(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再认识曹文轩
认识作家曹文轩是从《草房子》《青铜葵花》开始的,曹文轩老师获得过七次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一届是短篇小说《再见了我的小星星》,可见我们当时对儿童文学的理解是很宽泛的。第二届《山羊不吃天堂草》,第四届《草房子》,第八届《黄琉璃》,第九届《丁丁当当》,上午在短片中看到这些作品全有外文翻译版本。曹老师近年来的长篇作品也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现实题材的《樱桃小庄》,历史题材《苏武牧羊》,战争题材的《没有街道的城市》,幻想小说《大王书》系列,以及获得国际安徒生奖之后的《蜻蜓眼》,每部作品都有很多言说的空间。但是我今天在这里更想说说的是他的短篇小说集《甜橙树》。
我多次听过曹老师讲写作的意义,强调短篇作品在儿童文学、青年文学作家成长方面都具独特作用。我重读曹老师18篇短篇小说,对他的观点有了更多理解,对他的创作有了更多的认识。他的长篇创作与早期短篇创作有着深刻的联系,这些短篇多数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其中只有一篇《甜橙树》写于2002年,另外一篇《弓》修改于2007年,这两篇是这部小说集中最突出的两篇。这些作品创作于曹老师三十到四十岁的年纪,应该是他早期创作的代表,这个时期我认为也是奠定了曹文轩创造基调的时期。
纵观18篇小说共同的特点——写普通人、小人物。更有几篇写的是遭遇了生活的不公、巨大压力和挫折的人,但他们都是不屈服于命运的人,不怕重压的人,比如《野风车》,因为太饿偷运粮船上的粮食被当场抓住,受尽羞辱,那种无助、悲凉溢满字里行间,又让我们感到一种力量。经历悲惨却又努力的活着。作家对这些人物悲伤的书写,不是漂浮的炫技,是以人物的言行来表现出来,让读者感受到,我以为这是一种悲悯情怀。
悲悯情怀一般是天生的,很难后天习得,这也许是作家天赋之一,也是作家创作达到一定高度之后能够再上一个台阶所必须的。《狂人日记》是鲁迅的悲悯,《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安徒生的悲悯,悲悯是对世间大爱的呼唤与执念,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甜橙树》和《弓》是这里最优秀的两篇小说。这些小说还有一些不完美之处,但是其中透露出的对人性的深忧非常深刻,展示出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那么的真实而感人。
《甜橙树》有主人公弯桥和四个孩子(小瓢、红扇、六谷、浮子),弯桥有些痴傻。正常孩子捉弄睡梦中痴傻的孩子,痴傻的孩子醒来以后给他们讲了一个梦,恶与善在这个恶作剧中自然而然地呈现,也让其他孩子感受到了自己的小恶。但作品没有对其他孩子做批判,反而一直在说这是孩子的恶作剧,他并不是真的恶,也不是说他有多高的智慧,内里感情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在故事描述这些孩子们心理的过程当中,作者是把文字写进了读者的心中,产生的是一种惊雷般的撞击。我读到的儿童小说当中很少有这样处理的。我们现在比较关注的少年儿童霸凌事件,怎么区分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恶?这几个孩子的行为在今天完全可以被称为“校霸”,就是欺凌。我们今天怎么处理?我们要去抗争,要呼吁,但是从书中角度来讲,就是通过真诚的梦表现对好朋友的情感。我们的文学无异于要去解决现实问题,但是故事一定要表现出人在精神境界里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这个小说拿到今天来读,依然是非常有震撼力的。
《甜橙树》的序言写的非常棒,09年写的,那时候曹老师55岁。里边有一句话,“没有任何人做过任何证明。怕是我能抵达你的“深刻”而你却无法抵达我的‘意境’吧?”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在意气风发的年代对儿童文学的证明。
曹老师写这本书的时候,三四十岁,这对今天的青年儿童文学作家是非常非常有启发的。希望青年儿童文学作家们好好看这本书。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路文彬
路文彬(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曹文轩的后退式前进
柏拉图的理论在很大程度上确证了理论的优先性。如果没有常青的理论之树,那么生命必然灰色。就此而言,曹文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进行自我发明的作家,他的作家身份完全来自于其学者身份的成全。他的文学理论始终在召唤和修正他的创作实践,我们必须站在学者和理论的立场上来辨认曹文轩的创作,如同在哲学立场上理解萨特的小说和戏剧。
注: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1980年4月15日),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法国无神论存在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西方社会主义最积极的倡导者之一,一生中拒绝接受任何奖项,包括196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战后的历次斗争中都站在正义的一边,对各种被剥夺权利者表示同情,反对冷战。他也是优秀的文学家、戏剧家、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
事实上,从《红瓦黑瓦》开始,曹文轩就以学者领航人的姿态进入了自己创作的航道。与众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开足马力勇往直前,而是自觉选择了成为古典的工匠,这表面上看似乎与未来背道而驰,但是我们定睛一看这其实是耐人寻味的姿态,曹文轩并未背道而驰,只是背对着未来前进,也就是面向着过去后退。
曹文轩在此宣誓的不仅是方向性的问题,更是存在性的实质问题。我们的古典究竟是什么?我们作为子孙后代文化的不幸不在于暂时遗忘了这些遗产,而在于我们从未真正领会遗产。曹文轩试图将其小说重构为古典世界。它不是历史性的,乃是精神性的,它超越了形象和物质,曹文轩用其破译的基因密码使我们的肉体与古人的灵魂息息相通。在随后的《草房子》和《青铜葵花》等细腻的作品中,我们继续看到了时间和情感,归根结底我们是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听觉。
我们终于认识到古典世界与西方的凝视不同。古典世界原本是一个器重倾听的世界,耳朵是构建亲密关系的核心中介,耳朵与心灵相通。古人主要通过倾听感知和心灵思考来认识世界,思考和想象无不与心相关,我们所需要的意识也是心上的声音,诉诸于听觉的获得。换言之,古人并不认知这个世界,他们仅仅想感受这个世界。感受是思考的基础。
流连于此地意味着对成长的拒绝,文轩重归古典的道路,通向了孩子对不忘初心的实践。何谓初心?赤子之心,它表彰的是最初的本真,是高贵的单纯。这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故事,是情感的本性,是心灵的执着。这是一个不断逝去的世界,因此我们才有了对深情、长情甚至痴情的心以及眷恋。我们害怕死并非因为贪生,而是因为不舍。我们之所以没有西方哲学中存在的这一概念,是因为古人本身就没有过占有的欲念。
当曹文轩怀着创作动机回到孩子那里时,我们应该认识到他的作品不能被称为儿童文学。我认为这种说法不仅不恰当,而且是对其创作动机的冒犯。准确地说,曹文轩创造的并非儿童文学。赤子文学的写作并不进入当下儿童的生活,他所呈现的不是孩子所在的现实。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重构我们赤子之心的诗意生活。即便在这个世纪之初,曹文学写下了我们无法再为他贴上儿童文学标签的天条,但是其创作初衷的指向仍然是我们,仍然具有回归性。
曹文轩刻意强调的不是可观,而是可嗅、可感、可视,是主客相互渗透。《天瓢》里的空间不具有现实性和视觉性,而是具有情感性和想象性。这是曹文轩向古典意境肃穆而虔诚的致敬。借助精心策划的雨水。曹文轩让我们亲自走进了艺术上的新意境现场。古人留给我们的美学遗产空灵,从不吸引视觉。它的静谧始终在召唤着听觉,我们无法置身于意境之外,这是我们既不可以窥视,也不可以逃避的实践性所在。曹文轩关怀的对象始终停留在当下的空间,他无意书写空间,只牵挂永恒而易逝的时间。如果我们将《草房子》理解为空间所在。这过于表象化。草所指定的并非某种房屋建筑材料,它昭示的乃是原始记忆。农耕文明的魂灵是生命的朴素形态。草是水和泥土的预示,象征着华夏文明的植物性原型,柔软却又坚韧,如同时间的力量,在时间面前一切会显得美丽且脆弱。
就像曹文轩偏爱的人物名字纸月、麦穗,因为美丽脆弱而不得不倍加怜惜。曹文轩是一位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打捞的怀旧者,他的想象与不同历史有关,而非与未来有关。我们不要忘记。曹文轩以后退的方式靠近未来,因此前方无疑令其萌生欲望和激情。他对那是情有独钟。毕竟过去才是打上他情感烙印的时间。他只能进入过去以认知未来,无论是《大王书》《萤王》《苏武牧羊》所指向的都是通往历史的未来,这是一种唤醒,声音作用于听觉所引发的情感付出。这种复苏被称为诗意。
曹文轩步履始终难以快速,他必须时刻保持从容的节奏才不会跌倒。他笔下的从容与庄重让我们看到过艰辛,却从未看到过忙碌,这又一次印证了曹文轩想要奉献给我们的信念——这实际上是一个赤子的世界。
在曹文轩的文学天地里,我们看到的只有死亡的遗憾。没有病痛的折磨,死亡表达的是对时间的无奈,病痛表达的是对时间的愤恨。这种愤恨的痛苦无疑是理性认知的感光剂,它是促成大脑思维生长的动因。曹文轩书写苦难、书写不幸,但是绝不书写遏制痛苦,他在理性层面追求崇高美学效果,因此他的悲悯之心创作出的不仅是悲剧,而是洋溢着慈爱和希望之热情的诗句。王阳明曾说,“乐是心之本体”。从这个论点来看,曹文轩的“赤子文学”即“乐之文学”,也是真情之文学。真情之乐也存在风险。
幸运的是曹文轩一直在回望、聆听,同时又一直在前进。
北京大学教授韩毓海
韩毓海(北京大学教授):曹文轩的领导力
首先我觉得曹老师、谢老师(谢冕,北京大学教授)永远没有退休这个事,因为退休只是行政上的事情。对于谢老师和曹老师来说怎么会有退休呢?
曹文轩、北京大学教授谢冕
谢冕老师和曹老师都是留在历史上的,我们今天坐在这儿是跟历史人物坐在一起,他是写到历史里面的。前段时间参加经济学的会,经济学家表示,撰写经济史需要循照文学史撰写,经济史的写法不能仅限于概念、范畴和演绎堆砌,它由创新的企业家和企业家进行创新。文学是由作家作品构成的吗?因此我认为第二点是感谢曹老师。你已经创造了历史。
第三,谢老师曾经是我的领导,曹老师后来也做了领导,先是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后来做中文系的主管。北大中文系什么时候需要领导?那就是需要力排众议的时候,长期静态循环下需要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时候,这需要决断,曹老师继承了谢冕老师的领导力。我唯一的遗憾是,您不当领导了,我们怎么办?长期没有您的领导,因此总是处在静态循环当中,所以希望您经常发布一些信息,谢老师也为我们指明方向,领导我们。谢谢大家。
北京大学教授李杨
李杨(北京大学教授):曹文轩的文学成就并不局限在儿童文学领域中
首先恭喜曹老师退休,说退休,儿童文学界可以欢呼曹老师的回归。对我个人系而言,我是特别快乐的,下次为中文系开设当代文学课程,我终于可以讲解曹文轩了。我在中文系讲当代文学时不敢讲曹文轩,担心别人会指责我。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儿童文学在文学的层级中地位并不高。从文学性意义上而言,无论获得什么奖项,大家都认为是儿童文学奖。
我刚才听朱自强老师说的一句话触动特别大:“曹老师说儿童文学是文学”。儿童文学本身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概念,为什么写中年的不叫“中年文学”,写老年的不叫“老年文学”,就儿童文学是“儿童文学”?
如何理解儿童文学,如何定义曹文轩的意义?在某种意义上是文学评价系统本身出现了问题。不应该将其定义为儿童文学。周作人多年前曾经谈论过“五四”(五四新文化运动)最大的贡献是“人的发现”。他将人的发现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个人的发现”,第二是“妇女的发现”,第三是“儿童的发现”。他通过三个概念来引导人们发现、定义人类。现在大家都认可女性概念。波伏娃(著名的女权主义者,法国作家)认为“女性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养成。”巴特勒(朱迪斯·巴特勒,当代最著名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之一)和拉康(雅克·拉康,法国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都曾经提到女性并不存在,生理意义上不存在,是知识性的概念,儿童也是如此。许多西方学者认为中世纪没有儿童。儿童是现代性的发明,是知识性的概念。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儿童实际上是一种生命状态,每个成年人在讲述童年时都在坚守一些东西。
我在上当代文学课时,非常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事实。例如讲汪曾祺《受戒》①,你认为那是儿童文学吗?汪曾祺当年写的是43年前的一个梦。顾城②的诗歌也描写了一代人的心路历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是给儿童看的吗?
注:①《受戒》是汪曾祺创作的短篇小说,作品描写了小和尚明海与农家女小英子之间天真无邪的朦胧爱情,蕴含着对生活、对人生的热爱,洋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
②顾城,中国朦胧诗派的重要代表,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顾城在新诗、旧体诗和寓言故事诗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成为中国新诗的经典名句。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用儿童的倔强憧憬美。在很大意义上,儿童概念贬低了曹文轩。谈凤霞老师提到将曹文轩的作品收入儿童文学卷中,并且摆在最前面,我认为这确实不够。曹文轩所展现的世界属于我们整个成年人生命的一段岁月和一段经历。
下一次讲当代文学课程时,我会将曹老师的作品纳入其中。我每次的讲述都希望与曹老师以及他笔下的美相契合。我们忘记了完全失去自我的阶段,只是在不断地取得成功。③那时曹老师会永远与我们在一起。感谢大家。
注③:从拉康派的自我建构角度看,自我建构史恰恰是一部自我消失史。自我的消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伴随着他者的消亡,伴随着客体建构的消亡。因为自我的虚构性质,拉康建议回到更内在的领域,也就是自我背后的主体领域,或者说就是无意识主体领域。发现自我找到的都是一个又一个空壳,而发现主体才是真正的自我建构过程。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执行主编李蔚超
李蔚超(《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执行主编):曹文轩研究的问题与方法
我个人一直认为曹文轩是儿童文学研究的显学,能否研究好曹文轩意味着能否在当代文学研究的重要问题上取得相应的推进和成就。
儿童文学有它自身深刻的焦虑,我们都知道儿童文学的研究者特别爱讨论学科的现状、历史和研究的独特性。不管是从批评角度还是作家、作品研究来说,儿童文学一定要强调门类和儿童视角。其实我们做编辑非常尊重学科内在遵循,我们知道声音越洪亮,意味着焦虑感越强。我也不断地劝儿童文学研究的作者:真正讨论儿童视角要把它纳入到成人文学或者纯文学当中。强调曹文轩老师是儿童文学作家并不利于将曹文轩研究发展壮大。因此,我认为如果我们真的想将其树立为儿童文学的旗帜,首先需要做的是把研究做好。我也根据这个原则,从编辑角度认为我们学界可以共同完成这篇论文和大会主题的研究。
我觉得有些东西学界可以共同来做,因为曹文轩的特殊性显而易见,他有当代作家的共通性,比如地域研究,因此曹文轩在江苏的地域研究非常丰富。另外就是代际研究,他的纯美文学风格也很出色。
我认为还有以下4个问题可以供我们后续一起研究:
第一个就是曹文轩拥有特殊的读者群体,这些儿童、家长、教育者如何形成这样一个教育群体。2001年我读书的时候还没有形成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儿童、读者市场等等,所以他的读者群如何形成的,他的作品和这些读者的关系是什么样的?这需要跨学科研究。
第二个是大会的主题。曹文轩作品的跨文化传播,其影响的形成,中国文学在海外研究时,他们的社会学观点是300条评论便可立论。第二就是图书馆馆藏,这是很按重要的一个论点,但是还不够。第三个研究是关于国外图书的评论。这非常重要。
第三,即传媒小说理论与创作实践的关系。曹老师,我们必须深入去研究,希望未来更多人能更内在地深入理论或创作研究。
第四是曹文轩的图画式影视改编、文创产品、多媒介产品研究。现在绘本很多,如果没有绘本的知识可能无法去研究。我们今天看到曹老师很多很美的图画书,不管是国内国外的都是需要研究的。做好研究能对曹文轩的文学世界有更好的理解。
《当代作家评论》副主编李桂玲
李桂玲(《当代作家评论》副主编):当代文学能为青少年提供怎样的精神底色
科技革命和媒介核心带来全新生活,改变着我们的阅读习惯、生活习惯,甚至于思维方式。手机阅读、短视频、微短剧成了当下越来越多人的必备品,产生的影响目前还不明显,但是影响所带来的后果终将在未来以多种样态来显现。我们应该警醒并且思考如何面对人类精神层面的危机。我觉得这或许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突破口之一。
当代文学能为青少年提供怎样的精神底色?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问的或许应该是青少年甚至是整个人类需要怎样的精神底色。时代不同,需求也许会有一些差异,但是善良、诚实、懂得感恩、帮助他人应该是永恒的主题。
我觉得当代文学应该具有启蒙作用,教青少年感受美的能力。儿童文学作品共同的特征是关心现实生活,具有时代的悲悯情怀。例如长篇小说《青花葵花》中食物匮乏的年代,青铜为了补养葵花的身体而捕猎野鸭,网住野鸭并用身体压住它时,野鸭挣扎颤抖的身体让少年青铜心生悲伤,他不忍心杀死野鸭又必须杀死野鸭。这就是生命对生命的尊重,这是悲悯情怀最直接和朴素的呈现。至今读起来这一段我的内心仍然会颤动。
当代文学应该具有示范的作用,告诉人们你也可以写出你的故事、你的心绪、你的人生,正如曹文轩老师在他的教师岗位上耕耘了将近50年,他所开拓和主持的创意写作的实践已经初见成效,不需要细说。
当代文学应该具有现实关怀的功用,为当下的一代人为后世的人活得更美好提供精神动能。纵观世界儿童文学格局,从瑞典儿童文学作家的《长袜子皮皮》《淘气包埃米尔》(同为林格伦的童话代表作)诠释着什么是孩子的智慧和狡黠,什么是童年珍贵的记忆和友谊。
当代安徒生创作了懂得珍爱的小美人鱼。罗尔德《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尽显想象力的奇绝和趣味。我们甚至可以把动漫界的宫崎峻纳入到今天讨论的范围来,具有宫崎峻色彩的另类世界中,《幽灵公主》《龙猫》《千与千寻》都是对爱和美的独特表达与追求。我们在曹老师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一群带有真善美品质的少年形象,比如《草房子》中有桑桑和纸月,他们调皮内敛又善良。这些都是世界文学图景中少有的少年形象。
文学的教育功用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又是无比强大和绵长的。例如从1946年到1970年。林格伦从事了20多年的文学期刊和儿童文学编辑出版工作,她为瑞典儿童文学的发展和普及以及儿童文学黄金时代的到来作出了巨大贡献。曹文轩老师从70年代末至今一直从事教育事业,通过文学力量实现对青少年群体的影响,我相信这种影响在未来几十年中有更加明显的表征。
我们通过文学的方式传递人类的基本情感,世界总是无能为力,却是文学大显身手的场地。我愿意借此机会向曹文轩老师致敬,向所有为人类的现在和未来做出贡献的作家、教育家、评论家们致敬。
《当代文坛》副主编赵雷
赵雷(《当代文坛》副主编):致敬与感想
我想表达两点意思,首先向我们尊敬的曹文轩老师表示崇高的敬意。第二是一点个人感想,今天海内外文学界、出版界的同仁济济一堂,这是因为曹文轩老师的个人魅力,也是对文学讲习所的关注和期待。今天各位老师探讨了很多话题,曹文轩老师对于中国和世界儿童文学代表性成就,曹文轩在当代文学经典划分的标志性贡献,他对于语文教育长期深入的思考身体力行的实践以及曹文轩对文学性、艺术性的贯彻坚守等。我想曹文轩老师这样的作家和这样的作品在我们的文学领域、在当代这个世界其实是尤为稀缺和弥足珍贵的。
2016年曹老师获得国际安徒生奖之后,赵白生老师(北京大学世界传记研究中心主任)提出一个问题,他说:“中国的安徒生奖得主出现了,中国的安徒生会出现吗?”我个人理解赵老师这个问题既是面向文学界发出的,其实也是面向我们的评论界、理论界、翻译界、出版界发出的。曹文轩老师用他作品的高产,具有世界影响并将继续延续的创作,已经进入文学史的文学经典回答了这个问题。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副主编钟媛
钟媛(《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副主编):文学是另一种造屋
曹老师在国际安徒生奖颁奖的感言中提出,文学是另一种造屋。文学造屋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是用语言复述我们身体早已离开的现场。在曹老师的许多创作中,房子和重建家园等意象不断被重现。从更深层次理解,曹老师的文学创作是充分体验了人们的生活经验,并在此基础上使用语言和文字构成的符号进行编写的造屋的行动。
我认为曹老师的文学经验提供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文学在尝试建构的价值和意义,这个建构类似于“希腊小庙”里的人性。我认为曹老师选择了一个特殊路径,这个路径就是儿童。达成的是一个对确定性意义世界的建构,在当下意义被解构的时代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点。
注:沈从文:“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每个人的一生,都要像沈从文一样,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庙”。
第二点,曹老师的文学创作是从文学性的执着追求中达到的。从文学性抵达世界性的过程。他的文学创作无论是对于地域性气氛的营构,还是浓郁的抒情基调,都有自己的路径。这些由不同的水乡、油麻地、《青铜葵花》等空间意象构成的丰富层次。在爱美、苦难和救赎中展现出温暖的氛围。我见过一种民间性、地域性的丰富缠绕。他在对文学执着和纯粹追求中达成了一个结果。我认为突破性路径既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坚持。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清华
张清华(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小说门》的理论贡献
我想谈一下关于《小说门》的想法。总体而言,曹老师最为可贵的一点是他一以贯之的恪守文学系,就是文学本位的一种研究态度。我记得曹老师在《小说门》里边提到一个观点,八十年代以来的当代批评一直沿着一个大文化批评的道路在前进。他指出其中的合理性,但是也认为这里边有很多的问题,当然今天也不是我们展开讨论的场所。但是我觉得曹老师本身恪守文学性的研究态度对于整个当代批评是至关重要的。在很多学者都是通过文学研究、社会学研究、历史研究的方法去介入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的情况下,曹文轩作为鲜有真正恪守文学性价值和文学性立场的学者一以贯之走下来,我觉得曹老师是一个典范,他有一些很尖锐的对于批评和研究的时弊指陈,我也深度认同。
注:《小说门》一部系统化的小说理论著作。作者从“古典”和“现代”的双重维度,探究了古典小说与现代小说的重大差异,在指出两者差异的同时又揭示了两者所共同遵循的小说艺术的基本面。书中若干富有新意的判断来自于对大量小说文本的精细阅读,也来自于对古今中外小说理论的吸纳与辨析。在坚持学理的同时,作者将自己在创作实践中所感悟到的若干小说艺术的奥秘,上升到理论层面,直接进入表述。其中,“摇摆”、“渗延”、“情调关系”等一系列观念,都是以前的小说理论中未曾有过的。
第二,曹老师在小说理论方面的贡献也是非常突出的,他的小说理论和创造性诗学研究博采中西之长,把经典的美学理论和现代以来各种叙事学的理论融为一体;把西方的叙事学理论和中国传统叙事学的观念、思想融为一体。可以说创造了他自己的、真正贴近写作本身的建设性的、谱系化的、体系的、可操作的理论架构。可以说是理论性和实践性实现完美结合。《小说门》关于文学的概念、机理、结构、叙述各种技法元素都做了非常精妙的和独到的阐释,可以说比小说修辞学更细腻,更富有实践性。所以我觉得非常值得重视。
第三,曹老师叙事学理论不只是技术上的,它还表现了一个优秀学者充满了美学思想和艺术的深度哲学追求,同时充满了人文主义的精神。这是我特别敬仰和重视的。他的理念对于个体经验合法性的不遗余力的肯定尤其重要,因为这是中国当代文学能否获得现代性改造的一个关键节点。过去我们一直肯定的那些东西,我觉得可能对于我们整个小说创作、小说理论的观念的现代化帮助不大。而曹老师抓住了关键。
最后,在研读《小说门》的过程中我感觉到曹老师也在创造充满魅力的学术文体,可以说饱含文学性的批评话语和研究范式。他的行为和语言方式不离一个作家的笔墨,像昆德拉的小说理论一样充满激情,读起来令人陶醉,令人心潮澎湃。像读一部文学作品一样感到气运纵横,酣暢淋漓。特别是对本土原发理论观念的阐释非常的精妙,激发出强烈的新意,体现了敏锐出众的感悟力和方法论的妙合。渊博学识和个人见识相互交融激发促成一个惊艳世界,而不是森严的知识牢笼。作为一个学者,曹老师抵达了一个非常令人羡慕的境界,是值得我长期的研究和学习。
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教授李洱
李洱(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教授):
以前我们的“曹学”是指曹雪芹研究,现在的曹学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曹学研究,另外一部分是曹文轩研究。而且他们有很大对比性,他们的主人公都是少年,都是13到15岁。今天大家的发言,我相信曹老师所书写的少年中国形象太重要了,少年中国形象放在不同的谱系里看,不同的传统背景下看,以及跨文化背景看,确实给我们很多启示。
编辑|黄惠琳
监制|安妮
出品人|张明舟
出品单位 |生命树文化促进中心